警察局旁的沙地里停着几辆四驱卡车和沙滩汽车,它们都是酷热可怕、人迹罕至的沙漠里重要的执法工具。就在它们旁边,还有另一样重要装备:八峰永远在板着脸咀嚼的骆驼。 当地警察定期给其中六峰骆驼配上鞍,骑着它们去巡逻地势崎岖的地区,或者只是供游客们观赏。另外两峰则是纯种的竞赛骆驼,都是雄性,提供另一种服务。 “任何一位居民都可以牵着自己的母骆驼来。”警察局骆驼科管理人凯德·纳赛尔(Kayed Nasser)说。“这是我们向居民们提供的免费服务。” 这是约旦皇家沙漠部队(Jordan’s Royal Desert Forces)在当地的一个站点。约旦皇家沙漠部队隶属于约旦国家警察部队,是一个4000人的分支部队,负责监控和巡逻人烟稀少的沙漠地区。而这个中东君主国80%的国土都是沙漠。 约旦沙漠部队由1920年代就已经诞生的一支骆驼军团演变而来。当时,该地区托管权属于英国,英国将外约旦地区从巴勒斯坦分了出来。1946年,约旦独立后,这支部队逐渐演变,更加依赖卡车和监控技术。现在,这支骆驼巡逻队虽然规模很小,但依然是皇家沙漠部队重要的组成部分。它担负的职责包括追捕走私者,追踪偷来的赃车,防止家族冲突上升到残杀。 这支部队的警察来自约旦的贝多因部落,意味着他们知道怎么在沙漠中开展工作,也知道怎样游走于生活在这些地区数十万贝多因人错综复杂的社会准则。 “城里人不知道怎么和生活在沙漠里的贝多因人打交道。”队长因那德·阿齐兹(Enad al-Jazi)说。他是贝多因人,同时也是瓦迪拉姆警察局的副局长。 “但我们知道。”他说,尽管他现在更多的时间都是在开四驱卡车,而不是骑骆驼。 这支部队的种族构成同时也揭示了,为什么邻国动荡不止的时候,美国在阿拉伯地区的重要盟友约旦还能保持着相对的稳定。 分析人士称,纵观约旦历史,约旦王室不仅和国内各部落保持着良好关系,而且还将他们纳入到了整个国家结构中,途径则是大量招收部落成员进入军队和安全服务部门。 这种情况和约旦的过去有关。之前,约旦的800万民众分裂成“东岸人”(本土约旦人)和“西岸人”(巴勒斯坦后裔)两个阵营。这些巴勒斯坦后裔因为以色列建国和之后的巴以战争被迫离开家乡。 马萨诸塞州克拉克大学(Clark University in Massachusetts)研究约旦的政治科学副教授奥拉·塞兹克里(Ora Szekely)说,约旦统治者一直将这些巴勒斯坦后裔看成挑战其统治的人口威胁,因为这些巴勒斯坦人并不把君主放在心上。 这种情绪在“黑色九月”后进一步上升。黑色九月开始于1970年,是约旦军队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the Palestin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之间的一次暴力斗争。当时,几千人被杀,但最后王室赢得了胜利,把巴解组织赶出了约旦王国。 “这起事件巩固了决心,王室相信,只有他们可信任的人才是东岸人。”塞兹克里说,“特别是贝多因人。” 从此,约旦的统治家族开始大量招募东岸人进入安全系统,为他们提供养老金、子女教育优惠等奖励,确保他们的家庭和王室存亡利益相关,塞兹克里说。 邻国伊拉克境内伊斯兰国圣战分子的兴起则让约旦部落和约旦国家之间这种联系的重要性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自从2003年美国进入,巴格达建立什叶派政府,伊拉克国家和逊尼派部落的关系受到了严重打击。很多人谴责前总理马利基(Nouri al-Maliki)的歧视政策激怒了国内的逊尼派。 不少人彻底加入伊斯兰国(也称ISIS或ISIL)。其他人虽然反对伊斯兰国的意识形态,但是乐于看到伊斯兰国反抗政府。还有另外一些人则拿起武器反抗伊斯兰国,同时指责政府提供的援助太少。 约旦很多当地人都清楚约旦路线的不同。 “在伊拉克,马利基压制逊尼派,所以逊尼派说,‘让伊斯兰国进来,捣毁他们的老巢。’”副局长阿齐兹说。“但在约旦,部落就是这个国家的神经。” 尽管在约旦也出现了一些支持伊斯兰国的迹象,但这个组织目前在约旦还没有活动的落脚点。 分析人士指出,还有其他一些因素也决定了约旦和伊拉克这两个国家不同的命运。比如,约旦几乎全是逊尼派,所以没有叙利亚和伊拉克那种极易爆发的教派分歧。 约旦的王室更倾向于用更温和的方式处理国内的政治分歧,作出小的政治让步,而不是像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ssad)那样发动大规模屠杀。 能证明约旦路线成功——至少目前是成功的——的最好证据是:“约旦现在还在。”塞兹克里说。 促进这种长治久安的原因在瓦迪拉姆警察局和阿齐兹的职业生涯中体现得很清楚。 44岁的阿齐兹把一位来访者迎到一堆篝火边,他的队员们则摆出热茶和在炭火上烤过的面饼。阿齐兹说,他16岁时就加入了沙漠部队,在约旦所有边境线都服役过。 他的工作大多数是追踪在约旦和邻国间走私香烟、毒品、电子产品和武器的走私贩,这个工作经常会很危险。他的兄弟阿塔拉赫也曾经在部队中服役,1991年在伊拉克边境的一次交火中遇难。 有时,阿齐兹的小分队也会加入防暴警察,驱散约旦各个城市里的抗议活动。他认为这是效忠国王阿卜杜拉二世的一部分。阿卜杜拉二世是沙漠部队的官方总司令。国王的照片就挂在警察局显眼的位置,他穿着传统贝多因警察制服,红色子弹带斜挎在胸前,腰带边佩戴的一把银质匕首十分突出。 很多事都变了,阿齐兹说,从前沙漠里没有道路和电话信号,骑骆驼巡逻一次就好几天,巡逻的警察还要随身带上小扁豆、面粉、猪油和奶粉——晚上就和骆驼一起睡在柴火边。 现在,约旦军队管理着大多数边境,阿齐兹和他的队员可以开着卡车工作,甚至只是通过手机。 一天下午,一个同事打电话告诉他,四名警察驾车行驶在沙漠里时爆了胎,翻了车。没有人受伤,所以阿齐兹只是派一队人开了另外一辆卡车去营救他们。 后来,他的警察们抓到一些贝多因人无证狩猎。他们没收了盗猎者的枪,给他们开了一张法庭传票,放生了一只他们诱捕的隼和一只用来当诱饵的鸽子。 他和他的队员们很少待在那个小白盒子似的警察局,而是更喜欢和来访的贝多因人一起在草坪上红黑相间的帐篷里喝喝茶,聊聊天。 驼队就在附近休息。所有骆驼都有自己的名字,脖子上还有正式的政府编号,就像汽车牌照似的。有一只是在以色列边境上抓到的,当时它身上驮满了毒品。它的主人被捕后,它就上交到警队,成了其中的一员。 警官们承认,技术很大程度上已经让这些骆驼变得没那么重要,但是传统的力量还是把它们留在了这儿。 “他们是我们祖父母一辈人留给我们的遗产。”其中一位骆驼管理员纳赛尔说。“我们爱它们。” (译者:邬幸岑)